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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及膝高的寶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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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莫兩個時辰後,石城郊野五顯神廟外,張多魚拿住了信使,得了消息,分清理順後向經綸真人修煉的殿宇走去。路過神寺放生湖,秋末冬初暖陽裏,王鯉又在悠游自在釣魚。

張多魚猶豫片刻,便走上前去,問道:“王大人,真人現下心情如何?可進去稟報嗎?”

王鯉伸出一根白胖手指向著殿宇一點,笑道:“可。”

張多魚放了心,敲了門,進了殿內。

經綸真人在五顯神像前蒲團下靜坐存思,許是收拾沐浴過,瞧著比前些日子有神采了些,連原本花白的須發看起來都不那麽明顯了,渾不似知天命的年歲。

張多魚將信使傳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知經綸真人。

經綸真人沈吟後提出的不是薛煊和周澄情狀,而是道:“張君實如何?”

張多魚道:“有確鑿消息,他仍在金陵城。”

其實依張多魚來看,經綸真人完全不必次次都追問張君實動向,顯得好像十分將他看重似的。經綸真人雖心情脾性難以揣摩,可是被聖人收入門下多年,道術十分了得。依他來看,實在不比張君實差。至於聖人,那是已經成神步仙,更不必將張君實放在眼中。他們如此關註張君實,可真叫人搞不明白。

經綸真人點頭,道:“慧椿的刀呢?”

張多魚道:“已經差人日夜兼程送往南邊。”

經綸真人笑道:“不錯,將軍的事,應當如此辦好。慧椿是跟隨將軍跋山涉海過來的,算是那批人裏將軍的心腹。將軍要求將刀送回,也為的是這份追隨忠心之情。”

張多魚道:“是。另將軍著人送了四瓶辟谷膏來。”

這辟谷膏取上好白山參、天門冬、黃精等近百味天材地寶制成,用料金貴,制得工序又覆雜。用王鯉的話來說,十兩金子換不出一兩藥膏。因而往往所得極少,小小一瓶辟谷膏也能食用一月有餘。將軍在這些供養上斷不會缺了真人的,從不需真人提起,做事總是熨帖。想必對聖人更是加倍的用心,不過聖人已經不需這東西了。

關心完了這些事,經綸真人才分神給薛周二人。

在他看來,薛煊周澄年紀尚淺,薛煊一介凡人,雖狡詐了些,也實在不足掛懷。周澄小小年紀,據聽聞、據驗證,道術上面委實一竅不通,雖然身手說是不錯——不過哪一派的道術除妖降魔是靠凡俗劍法的?就算是請的來神降,似乎瞧起來能唬唬人。可是道術博大精深,單憑神降算的了什麽,有的是讓神降施展不出來的法子。

哪怕是張君實,其實早些年經綸真人也不是十分忌憚他。

這種不忌憚源於對聖人的信仰。師父得道多年,天有三十六天,他已然超越欲界六天,而入□□十八天。能夠交游到神界之人,稍稍分出心神來,道術便可輕松籠罩南邊數十萬人。不講他的為師之道也不論他的性情,只論道術,實在是世間道術第一。或許師父已經脫離世間,位居神列。

而張君實不過□□凡胎,十年前是邋遢田間漢模樣,堪堪可稱作真人。現下仍舊無甚長進,據稱甚至連辟谷也做不到。與師父相比實在相差甚遠。

可是經綸真人由對張君實的不忌憚轉為極為忌憚,也是由於師父。

自從十數年前他入師父門中時起,見到的都是師父對張君實極為避諱。師父時時打探張君實行蹤,後來結識了將軍,一並連將軍也約束手下,不去招惹張君實。雖然這種避諱經綸真人還未得知緣由,可是道之一途,玄而莫測,未知的實在太多。按照師父的做法謹小慎微些必然沒錯。

至於薛周二人,經綸真人道:“繼續留意二人蹤跡。往後湖送信,叫黃冊庫裏將軍的人把事情做得周密些。”

做得周密些,經綸真人相信辦得到。雖然時日倉促,要準備的又是大工程。不過論起聰明才智,自然是有不下於薛煊的人。

最妙不過薛煊在玄武湖什麽都沒發現,打道回他的敬親王府。此事線索全無,至此完結。

若不然……若不然,經綸真人走到書案旁,執筆畫出後湖圖象,圈出其中幾處,又寫了數行字,交給張多魚,道:“按圖疏浚後湖,辦好圖上之事。此事幹系重大,須得慎重。便叫王鯉去辦。”

王鯉雖然平時悠哉,接到圖了卻一點不含糊。雖說石城與後湖相距不遠,他仍舊即刻動身出發。別看他白胖,鉆進轎子的舉止卻矯捷得很。他拍著肚皮與張多魚告了別,便前往後湖。

薛煊與周澄也向玄武湖來。玄武湖被選作黃冊庫庫址後,周邊數十裏都同被劃為禁區。天色已晚,奔波數日,薛煊與周澄在玄武湖禁區外尋了一家客棧下榻。

出了金陵城,近了玄武湖,明顯覺著風物不同。石城外向玄武湖行來,幾乎日夜陰沈沈天,連綿綿細雨不斷。因多日雨水,田地裏已經吸滿了水。處處水窪,官道也是泥濘不堪,縱馬前行艱難。

這樣的天氣,這樣的道路,薛煊的臉色自打入了玄武湖地界,便如同天氣般沒放晴過。

進了客棧——還是頭次進這等狹小簡陋客棧,他盯著油乎乎黏膩膩木凳子瞧了瞧,忍無可忍道:“來人!”

這客棧本就開的荒僻,往來行人更是寥寥。因而人手不多,只一個掌櫃,一個跑堂。

二人見薛煊周身穿戴氣度,不敢怠慢,連忙小跑過來聽吩咐。

薛煊道:“寶月樓去過麽?”

跑堂並掌櫃摸不著頭腦,想了想,掌櫃賠笑小心道:“去金陵城訪親時從寶月樓門前經過。”

薛煊環顧四周,嫌棄道:“拆了重建也是來不及。仿著寶月樓的潔凈雅致,給我重打掃布置。”

跑堂並掌櫃從未聽過這等要求,以往至多是熱水多供應一桶。一時有些不知是客人沒睡醒,還是自己沒睡醒。

薛煊朝不黑不黃說不出什麽顏色的桌子上扔了錦袋,道:“布置好了,另外有賞。”

跑堂並掌櫃打開錦袋,見是鼓囊囊一袋金葉子,眼睛裏驟然放出異常驚喜的光彩。薛煊又道:“戶帖交出來,一個時辰弄完。”

掌櫃的同跑堂還未生出攜金跑路的想法,已然被防範於未然了。二人喜滋滋交了戶帖,再三保證定然修繕的好。

薛煊拿了戶帖,同周澄一道出了客棧。

這戶帖上記著二人都是石城農戶,上有老下有小,良田也有幾畝,都與此地相距不遠,卻不知為何從了商。

看畢戶帖,又落了雨,薛煊撐起傘,與周澄在周邊等待。

天陰沈,雨幕裏看的不甚清楚。薛煊指向客棧後身數丈一處低矮小屋,道:“過去瞧瞧。”

走近了方才看的明確。這小屋造的也精心,不過及膝高,卻是雕梁畫棟都不缺。殿門是八卦門,供奉的顯見是道家哪位神仙。

裏面神仙雕塑也精致,卻甚是奇怪。五位神仙面朝內圍成一圈兒坐,倒有些像華光菩薩造型。這每位神仙面前,似乎又都跪了一人,不知在做些什麽。小殿內香案上供奉著紙折的金葉子,小小的一盤,同樣是金燦燦的,倒是逼真的很。

既然是供奉,又是精心雕塑。為何不光明正大供奉起來,選在此處荒涼曠野?還造此等低矮小屋。難道有神仙生性喜愛矮小荒涼之地?這如何能庇佑眾生,得其供奉?

薛煊不屑,覺著如此故弄玄虛,像是見不得人似的。因而他也沒有探究的念頭。殿內供奉的是哪尊神仙,神仙面前那人是男子女子,作用為何。他一概不想知道。

他同周澄仍往周邊去了。

薛周二人離得遠了。神像的臉在陰沈天雨霧裏,模糊又詭異。三尊雕塑靜靜地轉過身來,似是向著薛煊、周澄二人離去的方向,泥塑的僵硬面目上猩紅嘴唇彎動而笑。

為首次相遇,也為久別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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